電影回來了,可電影院快挺不住了-天天時快訊
時間:2023-01-05 16:35:44  來源:引領外匯網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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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和電影不一樣,人生辛苦多了。

編者按: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新周刊(ID:new-weekly),作者:花瓢白,創業邦經授權發布。


(資料圖片)

這三年來,電影院幾乎都是“黑漆漆一片好干凈”。

各地的大小影院相繼停擺,在二手平臺上搜“電影院倒閉”,就會看到許多按摩椅、投影儀、零食庫存在清倉大甩賣。

影院從業者紛紛因斷糧而出走。仍在留守的人,幾乎試遍了所有能茍延殘喘的方式,但仍像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,每天醒來發現自己又跌回低谷。

朱騰是北京某影院管理公司的總經理,歷任橫店、萬達等影城的影管工作,今年是他入行的第十年。

他親眼見證了疫情對電影院行業的沖擊,是如何一環接一環的:從最開始的閉門謝客,到《囧媽》宣布在網絡平臺上免費首播,其后越來越多電影緊急撤檔、無限延期,直至杳無音訊。

如今三年過去了,電影院好不容易熬到真正的“解封”,也等來了《阿凡達2》這部“續命片”。然而,隨著各地感染高峰來臨,許多電影院依然門可羅雀。

朱騰跟我們回憶了他在電影院的十年,以及這個過于漫長的凜冬。

失業的電影人,難以自救

采訪那天,朱騰正準備前往杭州,為一家電影院談欠了一年的鋪租。

“砍租金”是眾多影院經理在疫情時期的必經之戰。每一次開口,朱騰都覺得很難為情,“房東也不容易,人家也要生存,對吧?”

但他沒有別的路可走,只能破釜沉舟。三年來,朱騰眼睜睜看著手上的7家電影院相繼凋零,每一家都深陷不同的泥潭,最后只剩下3家勉強維生。

有一家東莞的店因為長期欠租,設備都被扣留了,員工全部被遣散,而且因為南方氣候潮濕,整個電影院已經發霉得不成樣子。

房東也萬分無奈,至今沒有找到下家,無法轉租,只能任由電影院被棄置成荒地。

倒閉的電影院正在拆除。圖/受訪者提供

還有另一家店,朱騰在之前已經就鋪租問題談過一輪,房東酌情減免了幾個月的租金,新的還款計劃也簽了。但幾個月過后,朱騰不得不硬著頭皮又找到房東說:“我們算了一下,這個租金還是給不了。”

此中艱辛,確實是朱騰從未想過的。十年前,朱騰剛入行,眼見電影院一片欣欣向榮。他一直躊躇滿志,只用了半個月就把電影院所有崗位輪了一次:放映、炸爆米花、賣票、檢票,之后就學著打理電影院。

如果不是疫情,一切勢頭都是極好的。2019年8月,朱騰加入陸川導演的公司,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把手上的電影院從2家發展到7家。朱騰跟陸川導演認識很早,剛畢業時,朱騰在橫店影視基地做接待,碰巧認識了來給《王的盛宴》看景的陸川導演,因此結下了緣分。

朱騰(右)和陸川在北京國際電影節主宣傳片拍攝現場。 圖/受訪者提供

只是兩人都沒想到,合作才沒幾個月,就被來勢洶洶的疫情打了個措手不及。電影院顆粒無收,囤積的零食也被遺棄在倉庫里,朱騰只能和員工們推到樓下擺攤。

在疫情的頭三個月,陸川導演自掏腰包給所有員工發了全薪。但隨著復工的消息遙遙無期,陸川也撐不住了,所有人開始停薪留職。

沉寂的電影院像一個黑洞,吞噬了所有人的耐心,身邊的員工漸漸熬不住了,紛紛去送快遞、賣花、開滴滴專車。

這一停業就長達半年,電影院必須得面對裁員這個難題。影院都是小團隊運作,凝聚力強,彼此相熟,遣散誰都不忍。但朱騰沒辦法,最終在總部只留下了他和一個運營、一個財務。

各個店被遣散的同事們,幾乎都無法找到原行業的工作,最后有的去馬戲團“養老虎”,有的去賣保險,有的去賣刀具……

最讓朱騰心酸的是之前做人事行政主管的女孩,被裁員后投的簡歷都石沉大海,最后買了一輛三輪車改裝來賣烤串。

一開始女孩還干勁滿滿,把車子刷成了粉紅色,拉起小店橫幅就開始滿街叫賣。結果沒賣幾天,她就因無牌經營被城管連著抓了兩次,罰了800塊。第三次被抓時,城管要罰2500塊,她實在交不起,車子就被扣留了,車上的香腸、煤氣罐、烤腸機也一并被沒收,至今未贖回。

影院女孩轉行后用以謀生的粉色三輪車。 圖/受訪者提供

朱騰自身也在無盡的困頓中。他想了很多自救的辦法,試過開直播、賣土雞蛋,但都收效寥寥。

最后,朱騰不得不跟著一位酒廠的朋友在朋友圈賣“人參枸杞酒”。一開始,朱騰并沒抱多大指望,但從第二天開始很多朋友跑來下單,最多的一天賣了100箱。

朱騰以為自己開掛了,直到一個導演來付款之后說:“你幫我把酒賣掉,不用發貨給我。”

他一下就醒悟了,明白大家來幫襯的不是酒,而是一份雪中送炭的情誼。

開工or不開工,是一個難題

電影院最煎熬的時刻,是永遠不知道“明天能不能開門”。

圈子里每天都有捕風捉影的復工消息,朱騰每次聽到神經都會繃到極點,希望與失望重復交織。“每個城市的疫情此起彼伏,有時候出現一例,突然就靜默了,今天這個店封,明天那個店封,看不到頭。”

常有網友發現,家附近的電影院突然就倒閉了。圖/@王dandanni微博

盡管所有的門店都開開停停,朱騰還是想讓影迷們知道“電影院還活著”。

但這種“假象”的維系,需要巨大的成本。電影院的機器都是耗電的巨獸,朱騰測算過,平均一天的電費就接近1000元,如果一個廳賣出的票低于15張,這個廳就是虧錢的。

即便如此,碰上一兩個人包場的情況,朱騰還是堅持開著門。他想保留觀眾的觀影習慣,讓大家在想看電影的時候,知道有個地兒隨時能來,“哪怕賠錢也要開。”

而沒有客人的時候,朱騰也會跑到電影院,因為機器都需要維護,一直不開就廢掉了。影廳也需要定期開窗通風、擦拭座椅,如果長期無人管理就會發霉,老鼠蟑螂都會跑來安家。

在南方,電影院座椅很容易發霉。圖/受訪者提供

因此,朱騰只能從其他地方省錢,能不開的燈就不開了,所以電影院常常黑咕隆咚的;保潔工人也辭掉了,只能讓其他員工兼著打掃衛生。

朱騰甚至開始回收散場后的可樂瓶和紙殼子。這些放在以前都直接給清潔阿姨拿走了,現在電影院也不得不把它作為收入的一部分。

當然,這些七零八碎的錢也得在開門營業的時候才有。

除了“節流”,“開源”也是自救的方向。許多電影院都在嘗試其他副業,紛紛做起了劇本殺、舞臺劇,或者“淪為”求婚場地:如果一個廳有40個座位,那么客人最低只需要買夠一半的電影票,就能包場。

成都一家電影院甚至因提供午休服務登上熱搜,它在每個工作日的12-14點對外開放,只要付12.9元,就能在電影院睡午覺。

成都某影城的午休宣傳海報。

朱騰很欽佩他們這種勇于自救的心態,但覺得這種方式不具有普遍性,只適合剛好被寫字樓包圍的電影院。他也為自己的電影院尋求生路,曾試圖邀請脫口秀演員來講上幾場,但因為場地位置偏僻,脫口秀演員害怕賣不出票,遂作罷。

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,朱騰就跑到學校找校長談,邀請學生來免費觀看一些有授權的老片子,電影院再從中賺一點爆米花和可樂的零食錢。

2022年的國慶,朱騰本想著靠節假日渡過難關,結果業績斷崖式下滑,三家店只完成了26萬的票房——與去年的國慶相比,少了一百多萬。

疫情終于讓電影院的“非必要性”暴露無遺。畢竟在當下,溫飽才是所有人的頭等大事,又有多少人真的有心情走進電影院?

所有電影院,都在暗中觀察《阿凡達2》

根據燈塔專業版影院營業地圖數據,在2022年11月28日當天,全國營業影院總數已經低于5000家。營業影院是指“有票房上報”的影院,所以這當中還不包括開了門但沒賣出票的。

朱騰預估,這一個水平相當于回到了十年前。“但有些電影院也不一定是倒閉,可能跟我們一樣先關門,然后談房租去了。”

這帶給朱騰一種奇異的時空穿梭感,仿佛入行的十年,都是大夢一場。

除了營收的壓力,“無片可看”也是電影院的一大難題。這三年間,雖然偶爾會來一個像《獨行月球》這樣的“止痛藥”般的存在,但也只是短期內讓電影院回光返照。

因此,《阿凡達2》的到來,確實讓所有電影院松了一口氣。但它遠不是強心劑,只是一支試劑,“我們就是想測試,《阿凡達2》能不能把以前愛看電影的人再拉回電影院。”朱騰說。

《阿凡達2》上映后,很多人都說電影院可以續命了。

這些年來,很多人的觀影習慣已經被改變,甚至打造出了自己的家庭小影院:音響和投影設備一應俱全,冰可樂和爆米花也可以自制,從前的電影票夾早已成了歷史文物。

因此,電影院從業者比任何人都要期待《阿凡達2》的上映。然而,隨著各地陸續迎來感染高峰,電影院又受到新的沖擊,還沒感染的人不敢出門,“陽康”們的觀影潮也沒到來。

《阿凡達2》就這樣處于不尷不尬的位置上。遙想2009年第一部《阿凡達》上映時,票房直接創下了全球影史第一,多少影迷徹夜排隊搶票,一家電影院還因為超負荷運轉,放映設備發生故障,影院經理不得不下跪道歉。

這樣的奇跡,在當下注定不會重現。《阿凡達2》的失落,還導致了一些電影的撤檔。“其實也不能怪誰,假如你自己投資了一個片子,你也不敢在飄忽不定的時期去定檔,對吧?”朱騰說。

屬于電影院的冬天,似乎更難逾越了。回想起疫情剛發生時,網上突然傳出電影《囧媽》出品方以6.3億價格把版權賣給了某網絡平臺,并要在大年初一免費首播的消息。此舉遭到了多家電影行業工作人員聯名抵制,朱騰最初對此也感到憤怒,但越到后面,他就越理解片方的選擇。

也許影院從業者真的比普通人更能深刻領會到《天堂電影院》里的那一句:人生和電影不一樣,人生辛苦多了。

在這三年間,朱騰也不是沒動過轉行的念頭,但他對電影有很多舍不下的記憶。

小時候在老家,但凡遇上紅白事,都會有人在操場上豎兩個桅桿,支起一塊幕布放電影。“那時候放戰爭片比較多,我們小孩也不懂,看到機關槍掃過以后,還會蹲在幕布下找‘子彈殼’。”

這幅露天電影時代的畫面一直伴隨著朱騰。長大后,他看到的電影院也總是紅紅火火的,特別在春節時,電影院擠滿了剛回到老家的打工人,他們在外面辛辛苦苦熬了一年,就想在過年時一家人去看個電影,“整個大廳滿滿當當全是人,腳拿起來了就踩不下去了。”

朱騰覺得,電影院最好的時光應該是在2017年和2018年。在公共記憶中,人們抱著可樂和爆米花,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待取票,對門簾后閃著亮光的黑暗世界充滿期待。

那時,一部《戰狼2》就能把中國電影的票房輕松推到超過50億——這放在當下,完全是難以想象的事情。

朱騰很懷念那個時代。如今,他只能和所有電影從業者一樣,巴巴等著疫情的拐點,期望那些萬人空巷的盛況會重新出現。“能救市的不是《阿凡達2》,而是疫情結束。”朱騰說。

座無虛席的電影院,很久沒看見了。 圖/《不散》

盡管步履維艱,朱騰還是堅信電影院不會就此滅亡,因為它是所有人的現實避難所,也是許多年輕愛情開始的地方,其社交屬性是難以被替代的。

朱騰也常常能感受到影迷的情義。比如有一些電影,影迷已經在手機上看過了,但還是覺得“欠導演一張電影票”,于是就算不方便去電影院,也會在購票平臺上下單幾張電影票,算是微薄的支持。

而且,朱騰一直認為,很多電影都只為大銀幕而生。“就像《墜落》,很多人已經在網上看過三分鐘小短片了,但大家還會買票看,因為只有在大銀幕上,你才會手心冒汗、雙腿發抖,才會有站在高空中心跳加速的感覺。這種跟主角一起經歷一段奇幻人生的體驗,手機的小屏幕根本給不了你。”

在電影院看《墜落》,能看出“急性恐高癥”。圖/《墜落》

今年春節,《深海》《流浪地球2》《滿江紅》等大片相繼定檔,朱騰決定再背水一戰。他進了很多爆米花和可樂,讓電影院重新張燈結彩,也考慮把之前砍掉的保潔崗位重新招回來。

希望春天真的會如期到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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