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網商 葉晨
編輯 李丹超
2022年的3月,成都發布了這一年中心城區的首批次集中供地,宣布拍賣宗地將以“限價競買+抽簽競得”方式進行拍賣。這是時隔五年,一座高速發展的城市再次推行土拍“搖號”。
(資料圖)
彼時的中國房地產行業仍未回暖。同年1月至4月,全國房地產投資金額同比下滑2.7%,國內房地產投資增速首次出現了負增長。蓉城不得不與北京、杭州、天津等城市一樣,放下純市場競拍的杠桿武器。
當地期望通過“抽簽”“搖號”的出讓方式,降低房企的拿地成本,也避免部分熱門地塊出現過度的溢價喊價。為了打響重啟“土拍”搖號的第一槍,成都還掏出了高新區+天府新區+主城五區的“5+2”區域的整整28塊土地。
雖然拿地有了運氣的成分,但對于當時的房企而言,保住利潤空間、降低負債率才是“真金白銀”——3月31日,此輪土拍首日誕生的最高土地溢價不超過15%,天健集團、凱德集團、中瑞天悅等房企通過搖號成功拿地。
“幸運兒”們喜逐顏開,原本的四川地產“一哥”藍光發展(下文簡稱藍光)卻笑不出來。
這家曾在2019年至2020年期間瘋狂拿地108宗的房企,等不到這次政策變動,就已經被高負債率與高杠桿壓得不堪重負,鮮有余力再去斬獲大型用地。新土拍政策推行之后一個月,藍光發展的對應股票*ST藍光股價繼續下滑24.89%。
時間來到今年5月,*ST藍光已跌至0.40元/股,連續第二十個交易日都在1元之下。根據規定,*ST藍光自5月10日開市起停牌,或將面臨上交所的強制退市。繼4月房企新力被港交所強制退市之后,曾經千億銷售額的藍光恐成為今年A股退市的第一家房企。而這家房企的創始人楊鏗與其兒子楊武正,也面臨新的局面。
一年銷售破1015.4億元
2021年,一則消息登上了成都本地不少媒體的財經頭條:藍光創始人楊鏗將董事長的位子交班給95后的兒子楊武正,退居幕后。
這則消息迅速引發商界熱議。畢竟在四川,楊鏗是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名字:1989年,他放棄穩定工作下海,創建汽配廠,主做氣缸套等產品;1995年,楊鏗開始轉型商業地產,7年后又以成都為起點,邁入住宅開發領域。趕上千禧年后房價上漲的風口,他創立的藍光一路高歌猛進。
不過,那時行業的“帶頭大哥”仍屬于王石領導下的萬科,以及擴張更快、意圖上市的重慶龍湖、廣州恒大們。
藍光正式走入全國視野,是在2008年。那年,地產龍頭企業萬科卷進“降價門”,潘石屹更是放言中國房企將遭遇“百日劇變”……群雄逐鹿的地產界陷入一片迷局,楊鏗卻堅持高調拿地、亂中取勝。
2010年,在發家之地成都,藍光創下了同一天內拿下兩塊地的“壯舉”;該年8月,藍光同時開盤三個項目——藍光公館1881、成都云鼎、北京云鼎。此后,楊鏗更是趁萬科等巨頭收攏資金投入之際,快速布局華北、西北、華東、華南等地市場,慢慢在地產群雄間坐穩了一席。
公館1881(圖源 藍光發展官網)
2009年至2019年,可謂楊鏗最為高光的十年。
這段經歷的開頭,是他以約80億元的身家躋身胡潤百富榜第88位,中國房地產富豪榜第37位(四川省唯一上榜者),坊間有“四川房產首富”之稱;中段的2015年,藍光完成了借殼上市,股價一度升至13.6元/股,大批民間投資者涌入這支潛力新股;行至末尾,藍光的房產銷售金額突破了1015.4億元,成了四川的“房王銷冠”,同時集團旗下的四川藍光嘉寶服務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也在香港上市。2019年9月20日,藍光入駐上海運營總部,形成了“上海+成都”雙總部發展格局。
楊鏗領導下的藍光終于爬上了最高峰。可這輛“過山車”尚未意識到,自己不知不覺中會以沖刺的速度,駛向下坡。
負債率高達116.42%
2020年2月起,藍光股價開始震蕩下滑,當市場重新審視這位地產大亨的時候,企業債務上的麻煩也隨著投資者們的目光焦點,逐漸浮出水面。
這一年的10月,藍光在與平安旗下公司合作的廣東佛山里水項目中產生糾紛,項目到了承諾期,藍光沒能兌現還款,從而激化了其與大型銀行之間的信用危機。但這個故事更多只是流傳于業內的“開端”。
2021年5月25日,藍光的違約真正首次進入大眾視野:中國執行信息公開網公開了一則立案信息,被執行人為藍光發展,申請人為交銀國際信托,執行標的約為2.355億元。
此后,多起違約債務席卷而來。截至2022年7月,北京市仲裁委先后做出了多起裁決,例如要求藍光發展向天風證券支付相關債券本息6670.62萬元以及相關逾期利息;向華夏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支付債券本息及違約金等約1.37億元;向格林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支付兩只債券本金合計7億元,以及相關利息、違約金合計約4770萬元。另外,招商銀行也要求藍光發展支付相關債券本金1億元及利息。
藍光在債務違約的泥潭越陷越深,違約本金越滾越多。去年中旬,企業公告稱,截至公司已發行尚未兌付的公司債券共8支,除了“19藍光02”未回售部分以外,全部存續的公司債券均已違約,累計違約本金為54.47億元。
債務風波下,藍光的信用評級被多次下調,楊鏗決意交班給其子的節點前后,企業的管理系統也變動巨大。據21世紀經濟報道,2020年4月,在集團任職不到2年、分管融資的副總裁王萬峰請辭;11月,董事孟宏偉請辭;次年2月,常務副總裁兼首席運營官余馳離職;到了4月,副總裁何劍標離職。
高管變動頻繁之外,基層也在迎來大規模的裁員與離職。財報數據顯示,2020年藍光在職員工有19855人,僅過了一年,2021年便銳減至2791人。
解決債務問題是房企的絕對核心之一。被父親推到臺前的新任董事長楊武正談及公司債務問題時曾表示,公司成立了債務重組專項工作組,并聘請境內及境外債務重組顧問,履行償債主體責任。
可是債臺仍在高筑。“川房王”到底欠了多少錢?近年的財報的數字讓人驚心。
藍光發展2023年3月披露的部分財報數據(圖源 東方財富)
據今年3月發布的第一季度財報,藍光負債總額已達約1496億元,企業資產總額約1285億元,資產負債率高達116.42%。向藍光追債的,不光有銀行、證券等金融機構,還有許多以“保證金”等形式為其提供借款的供應商、關聯方——因為藍光長期借債無法償還,這些“表外賬單”亦被翻出。
比如杭州市蕭山區人民法院一則案件信息顯示,2020年9月,余姚市藍駿置業有限公司(杭州藍光旗下公司)以12%的年利率,向某建筑公司借款1000萬元,期限為365天(后又延長半年)。后來,藍光卻以資金來源有問題、利息約定過高、未提供足額增值稅發票為由,要求延遲還款,最后引發雙方對簿公堂。
層層債務危機下,藍光徹底陷入顧頭難顧尾的困局。
轉身困難、還弄丟“大本營”
藍光的迅速衰落,屬于地產高杠桿模式下典型的欠得多、還不上,最終在拿地、開發、融資、去化與償債之間失衡跌倒。
欠得多,多是源于藍光早幾年過于激進的拿地打法。
債務危機曝光、影響企業擴張資金之前,藍光還在各地堅持高溢價拿地。比如2019年和2020年,其拿下的土拍溢價率超過50%的地塊數量達到28宗,短短兩年時間里,藍光合計拿地108宗。
如今從資產評估的角度看來,藍光拿地的“眼光”也許并沒有那么獨到。近年其囤地大多數集中在弱線城市,比如2020年在河南南陽“G2019-95號地”的拍賣現場,藍光歷經196輪激戰,終以122.9%溢價的8.47億元競得土地;這座城市的新房房價,在2022年反而微跌3%左右。
還不上,則是因為藍光難以兼顧開發與去化等資金回籠的關鍵環節。
財報信息顯示,藍光在2017年至2020年間的年銷售率均在60%左右,去化效率不高,極大影響了后續營收。比如在發家地成都,由于藍光拿地的地段分布不夠理想等原因,銷售也顯得后繼無力。中指研究院數據顯示,2019年藍光在成都的銷售額迅速下滑,僅為43.35億元,次年下滑至39.35億元——掉出本地房企銷售前十的藍光,就這樣丟掉了自己的發家地。
回不了款,大量囤積的土地便無力開發,藍光只好進行轉讓。2020年債務危機前后,藍光的不少相對優質的地產項目都轉給了萬科接手;同時,其也與融創、華潤、華僑城、四川國資企業等方傳出合作消息。
但這些還不足以支撐藍光走出困境——哪怕是做到千億銷售額的房企,但凡轉身慢了,就容易失去掌控平衡的主動權,這樣的案例在地產圈內不勝枚舉。今年以來,不僅是藍光,知名房企嘉凱城、宋都股份也陸續深陷退市泥潭。
在雙流區的白河公園之畔,一片花園洋房自2020年5月起開賣了整整3年,至今依然掛著整裝待售的新房。這片洋房的官方名字,透著三家曾經叱咤風云的房企聯手打拼的痕跡——如今,其中一家已在港交所退市、一家正在上交所面臨退市,一家近期同樣陷入了債務違約危機。它叫做新力·藍光·弘陽合園。
去化的苦、債務的重、退市的痛,或許是市場留給楊鏗、張園林(新力創始人)等老牌地產創業者最直觀的轉型提示。